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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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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不必再接著往下說, 老夫人什麽都明白了。

“你出去,將我房中的侍女都叫進來。”

“是。”婉妘不徐不疾退出房門,朝候著的侍女吩咐了一聲, 侍女們便井然有序安安靜靜進了屋。

房門關了, 聽不見什麽聲兒,也不知裏面發生了什麽。她也不想知曉,她只要給這傳話的人一個教訓,即便她自己也要連累受訓。

二娘三娘倒是好奇得緊, 湊了過來,嘀嘀咕咕:“裏面發生了何事?怎的突然叫人出去, 又突然叫人進去, 還將我們關在外面?”

她當做沒有聽見,望著遠處的花草,一動不動。

不多時,侍女們哭喪著臉一個接一個退了出來,就連老夫人身旁貼身侍女的臉色也不好, 只維持著體面, 沒有發作,到了二娘三娘跟前, 恭敬道:“老夫人請兩位娘子進去。”

二娘三娘對視一眼, 又看婉妘一眼, 進了房門。

沒過一會兒,房中傳來拍桌聲和哭聲。

果真是她們兩個。

“大娘子,老夫人喚您。”

又有人來叫了,她應聲, 從容不迫往房中走。

老夫人還是坐在梳妝臺前,二娘三娘跪在地上。

她走過去, 跪在離她們不遠處:“祖母。”

“我不管你們從前在家是如何鬧的,往後在外人跟前都要給我作出和和睦睦的樣子,尤其是在殿下跟前。不要以為這樣的小動作只會害到某一個人,是會害了整個崔家,還有你們自己!”

“是。”婉妘低聲應,她應完,二娘才哭哭啼啼應聲。

老夫人瞥二娘一眼,又看向婉妘:“你也是,往後做事要多加思索,而不是憑自己喜惡,否則怎會落人口實?平日裏叫你們讀書念經,不知讀到哪兒去了!吃罷飯都去給我抄經書抄女訓,不抄完今日便不許睡!”

“是。”這回應聲稍齊整了些。

“好了,都下去吧,叫下人來伺候。”

又是一道齊整的“是”,婉妘退出了房門,與外頭的侍女通了話。

等了會兒,待老夫人梳洗完,吃罷飯後,她們姊妹三個便坐在偏廳裏,開始抄寫經書。

許是挨過罵,二娘三娘也沒再找她麻煩,一整日都是安安靜靜的。

只是要抄的太多,即便是她將手臂掄起火,到傍晚時,還有一堆書沒有抄寫完。

晚飯吃完,又是埋頭苦抄,直到天黑,還有兩冊。

她嘆了口氣,看看窗外的月亮,心中有些失落。她想回去,去窗邊和小公爺說話。

“可是燭臺太暗了?奴婢再點兩盞吧。”春雨低聲詢問。

“也好。”亮一些,抄得快一些,回去早一些,說不定還能見到小公爺。

但剩下兩冊書實在太厚,待她抄完,已月上中天,春雨都已趴在案角睡著了。

她揉了揉手腕,輕輕推了推春雨:“回去再睡吧。”

“娘子都抄完了?”春雨揉了揉眼。

“嗯,幫我搬出去吧。”她抱起一沓冊子往外走。

推開門,教習姑姑就站在門外。

“已全數抄完了,勞煩姑姑檢查。”

“好,娘子交給我就是。”

說話聲驚擾了正在打盹兒的二娘,二娘擡頭看來:“能走了嗎?能走了嗎?”

姑姑笑答:“並未,大娘子已抄完了,抄完便能走。”

活蹦亂跳的二娘一下就蔫兒了回去。

“已查閱完畢,的確抄完了,娘子回去早些歇下。”

婉妘微微點頭,與人告別:“多謝姑姑提醒。”

已至夜半,夜風微亮,腦中的那點兒瞌睡瞬間全沒了,她又惦念起窗外的人。

這樣晚了,他即便是來過,發覺自己不在,也應當走了吧?

她心中正遺憾時,忽然聽見不遠處樹上的鳥啼聲。

“真怪了,這樣晚了,哪兒來的鳥叫。”春雨立即清醒不少,往前張望。

“許是鳥兒吵架了。”婉妘忍不住笑,“外面冷,早些回去吧。”

她笑著往前走,走到那棵樹下時,一片落葉慢慢悠悠落到了她眼前。她腳步一頓,沒有多說什麽,繼續往前去。

前面路上是一連排的樹,每至一棵樹下,便會有一片落葉掉下。

她知曉是為什麽,可眼神左瞧右瞧,沒瞧出人是從哪兒竄過來跟著她一路向前的。

直至回到房中,她快步進了內室,推開了後窗,人剛好從天而降,落在她眼前。

她驚訝得幾乎要叫出聲:“你從哪兒躥出來的?”

季聽雪指了指房梁:“我方才來時未見到你,便猜你有可能在旁的地方,尋過去一看,果不其然。”

“嗯,今日祖母罰我們抄書了,這會兒才抄完。”

“怪不得我瞧見你一直在揉手腕,酸不酸,要不……”他沒說完,咽了回去,“我明日去藥鋪看看,給你帶些藥膏。”

婉妘心跳停了一下,很快又恢覆:“不必麻煩,沒什麽大礙,睡一晚便好了。”

他點了點頭,但還是記在了心裏:“出何事了?為何要罰你們抄書?”

婉妘頓了頓,她不知如何解釋,心頭盤算一番,敷衍了過去:“左不過是家中的小事,今日抄完便算了,明日不會罰了。你呢?今日做什麽去了?”

“今日去郊外莊子上看了看,餵了餵馬,又尋了尋市場,等馬休養幾日,看起來精神了就能拉出去賣了。”

“這樣也挺好的。”

“明日便是中秋了,明晚……”

婉妘打斷:“明晚若無要緊事,等家中忙完,我便同你一起出去。”

“好。”他心裏落了聽。今日宮中來人,說是中秋宮裏辦了家宴,邀了他和他爹去,他可是挨了頓打才換來明日不出席的機會,“好,天不早了,你也累了,早些睡,明晚我來接你。”

“你奔波了一日,也早些休息。”

天是不早了,往日這個時辰她都睡了,可今日她睡不著。

明晚出門是悄悄溜出去,不必看祖母的臉色,她想打扮成什麽樣就打扮成什麽樣。

可她到底該穿成什麽樣呢?小公爺會喜歡什麽樣呢?他整日裏都穿得那樣朝氣,應當會喜歡明媚一些的顏色吧?

婉妘打開衣櫃,翻出了自己為數不多的幾件杏粉色衣裙,可這些裙子要麽是聞翊送來的,要麽是用聞翊送來布料縫制的,她實在不想穿著聞翊的東西跟小公爺一起出門。

她放回那些衣裙,重新挑了件素色裙子,又去首飾匣裏找出配套的首飾,想了想明晚的妝容,才安心睡下。

翌日,到了老夫人院子,沒見二娘在,用早膳時也未見二娘在。她有些好奇,倒沒問,老夫人反而先提了:

“昨日叫你們抄書,只有大娘完成了,三娘是後半夜完成的,也去睡了。只有二娘,昨日偷懶並未完成。不要以為今日是中秋我便會心軟,饒她這一回,該是如何就是如何,何時抄完就何時出來,若一輩子抄不完就一輩子待在屋裏,別想再出去。”

婉妘和三娘齊聲應了是。

“今日中秋,本是要家中聚在一起用個飯,但昨兒宮裏傳話來了,說叫我帶著大娘一同去出席宮宴,故而今晚我與大娘不在。”

婉妘一楞,下意識就要拒絕。她已與小公爺約好,今晚要出去游玩,如何能去參加宮宴,可……

“但也不必慌張,大房的今晚主持家宴便好,二房的協助。”

“祖母……”她想說些什麽。

但沒有她說話的餘地,祖母已打斷了她:“收拾齊整,不用擔憂,你也去過宮裏,照往常那樣便行。”

她深吸一口氣,沒再說話。

小公爺晚上才會來,她該如何提前告知?總不能人來了才發現她不在。

可外面已在催了,要去皇宮得早些出門,她猶豫一會兒,還是沒往窗臺上放紙條。

進宮時已至下午,長長窄窄的宮道一眼望不到頭,她憂心忡忡往前走。

女眷要去皇後那兒請安,她隨祖母到皇後寢宮時,卻被攔在了外面。

“殿中有外男在,夫人和娘子不便相見,還請稍等片刻。”

皇後殿中有外男在,倒是有些奇怪。

婉妘腦子過了一遍,並未多想,微微避開眼,站在一旁安靜聽著祖母和侍女說話。

沒多久,殿門一陣響,一道淺絳色身影走出來。

“不必送了不必送了,我晚上還有事兒呢,就先走了!”

婉妘瞳孔驟然睜圓,怔怔看著不遠處的少年。

少年轉身瞬間也瞧見了她,眼瞳同樣微變,可他反應快,立即恢覆正常,朝老夫人行禮:“見過武陵候夫人。”

婉妘立刻回神,收起眼神,看著地面。

“小公爺好。”老夫人體面回禮。

僅此兩句,少年告別轉身就走,而她們也被引著進了殿中。

皇後還是和從前那般,沒什麽變化,素凈雅致,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,很有一國之母的風範。未央宮和從前也沒什麽大的區別,還是那些擺件那些裝飾。

婉妘只能記得這些了,她一直在想小公爺的事兒,方才那些話左耳進右耳出,早就煙消雲散了。

“你可聽皇後說了,此次本是家宴,輪不到我們侯府,應當是殿下的意思。若是沒有殿下,我們一家怎會有此殊榮?”

婉妘一句也沒聽進去,她又瞧見那道淺絳色身影了,隨口應了一聲。

老夫人沒聽出來她心不在焉,只往前看了一眼,看到的卻是滿園子的權貴。

“宴席要開了,此時不宜前去走動,宴席中倒可以多交談交談。”

“是。”她默默收回眼,眼神沒再亂瞟一回,規規矩矩跟著祖母,等著宴席開始。

她和祖母和席位靠後,稍一擡眼,便能縱覽全局。

那道身影坐在前面,高舉著酒杯與皇帝說話,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,他絲毫不怵,還是那副朝氣蓬勃的模樣。

“當年吳國公隨先祖征戰四方,與陛下義結金蘭,後雖是不便以弟兄相稱,可其父子恩寵還是可見一斑。”老夫人忽然壓低了聲音。

婉妘一楞,以為祖母是在責怪自己不該多看,急忙垂下眼。

“若是有機會能促成姻緣也不失為一樁妙事。”

婉妘心中大駭。

“你覺著二娘配小公爺如何?”

“二娘率真活潑,許給任何人家都是綽綽有餘。”婉妘松了口氣。

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,沒再說話,不知在想什麽。

婉妘心口有些堵,不想再坐在此處:“祖母,我想去寬衣。”

“去吧。”老夫人擺了擺手。

她徐徐起身,不緊不慢退出席去,有宮女為她指路,她沒叫人跟著,獨自往前方小花園裏走。

席上規矩禮儀本就繁瑣,又一聽祖母那話,她心中實在不怎麽舒坦,胸口像堵了口氣,有些呼吸不了。此時出了廳,深吸一口夜間涼風,她才覺得好一些。

又往前走了幾步,前方忽然從天而降一道人影。

這身影她太過熟悉,一點兒也沒害怕,反而上前幾步,低聲解釋:“我今早才知要來宮裏。”

季聽雪從陰影處走出來:“我那會兒碰見你就知你要在宮中過節,故而又留了下來。”

“嗯。”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,微微側過身去。

“你……”季聽雪上前一步,又退回去,“你手腕還難受嗎?我買了藥膏,原本打算晚上拿給你的。”

“現下已好多了。”

季聽雪撓撓頭,不知該說什麽了,只噢了兩聲。

“你為何也出來了?”

“我瞧你出來了就跟出來了,你呢?”

婉妘朝湖邊走幾步:“只是席間有些悶得慌,出來透透氣。”

季聽雪跟過去:“原是如此。待出宮天色已晚,恐怕不能出去玩了。”

“嗯。”她心中有些遺憾。

“下一回,等過年時也很熱鬧,到時出去玩也行。”

但她不知還有沒有下一回,她要嫁人了,小公爺要娶妻了,他們終是要有離別的那一日。

“你今日打扮得好生莊重。”季聽雪忽然道。

她被拉回神,看一眼自己的裙子:“家裏要求這樣穿的,不好看嗎?”

“不是不好看,就是瞧著有些嚴肅,我看著都不敢和你說話了。”

她忍不住笑了:“有那樣可怕嗎?”

季聽雪否認也不是,承認也不是。

“那你喜歡什麽樣的裝扮?”

“淺絳色的。”他補充一句,“我夢見過,你穿了身淺絳色的裙子。”

婉妘覺得稀奇,她很少穿成那樣出去,最近穿也是因著家裏想要討好聞翊。她問:“什麽樣的?”

“就是……那種像紗一樣的,瞧起來像仙子一般,回頭我叫繡娘做一件送給你。”

“好。那……”那常穿淺絳色是因為她嗎?

季聽雪像聽見了她的心聲一般,小聲道:“我時常穿淺絳色就是因為你喜歡淺絳色……”他其實不太喜歡這種鮮艷的料子,也不是不喜歡,主要是容易弄臟。

得到了回答,她卻又不敢接了:“那我送一條腰封給你吧,總不能你送我,我卻什麽也不送你。”

“行!”少年嘴角高揚。

婉妘嘴角也揚,沿著枯荷小池往前走。

季聽雪跟在後面。

“我方才見你在和他們說話,很開心的模樣。”

“那是他們笑話我,文不成武不就……有人來了!”

婉妘還未反應過來,身後跟著的少年已不見了,再一回頭,卻見聞翊不知何時走了過來。

“殿下。”她有些慌。

“方才閑下來往你席位看時才覺你不見了,問過宮女便跟了過來。”聞翊解釋一句,走近牽住她的手,“怎麽想著一個人出來走了?”

小公爺就在身側的樹上,她實在不想在他眼前作出什麽失禮的事,猛得抽回了手:“宮中人多眼雜,容易遭人非議。”

聞翊倒是沒怪,重新牽回她的手:“我來時並未瞧見有人,你放心就是。”

她還想掙,但掙不脫了。

“今日是我點名要你來的,只可惜沒有那層名分,讓你受了委屈,坐在了後面。待來年,你我成親後,你便能隨我一起入席。”

她從來不覺得坐後面有什麽委屈,也根本不想參加什麽宮宴,若不是要來宮裏,此時她或許已跟小公爺出府游玩了。

但任她如何生氣,也不能表露半分:“多謝殿下。”

聞翊勾了勾唇,將她拉進懷裏:“還是你識大體。”

她一個字也聽不下去,只害怕頭頂那束目光看見,用力要躲開:“殿下,不宜如此!”

聞翊只當她是欲拒還迎,抱得更緊了些:“誰不知曉我們的關系?為何總是這樣抗拒我?”

她手一頓,垂落而下。

“我待你不好嗎?我不是早就與你說過,等開春父皇便會為我們指婚?你總這樣,我都不知你到底是因重規矩還是因討厭我。”

“這是在宮中,若被人瞧見,受人議論的還是我。”她找了一個理由,其實也有這個緣故,她不用想就能知曉旁人會在背後如何說她。

聞翊捧住她的臉,憐惜萬分:“孤是太子,誰敢在背後議論孤的女人,孤拔了他的舌頭。”

她垂下眼,不置一詞。

“往後有孤撐腰,你再不必這樣謹小慎微了。”聞翊在她額頭落下一吻。

月光這樣清澈,或許樹上的人什麽都看見了,她心底悲愴,眼中有些濕潤,出聲便是哽咽:“殿下出來這樣久是否不太妥當?還是莫要落人話柄為好。”

聞翊這會兒正是情濃,聽她這麽說也不覺越界:“是不便出來太久,你跟孤一起回去嗎?”

“不了。”她搖頭,“被人看見又要說些什麽,殿下先行就是。”

聞翊心覺有理,沒再強求,先一步離開。

看著人影消失在小道盡頭,她渾身松懈,心快要垂到地上。

頭頂上有樹葉沙沙作響,下一刻,身後有輕微落地聲,她知曉,小公爺站在她身後,可她沒有勇氣回頭。

“婉妘。”

她鼻尖一酸,眼淚就砸了下來,腦子裏全是小公爺什麽都瞧見了,小公爺什麽都瞧見了。

季聽雪看見她的眼淚,急忙走至她跟前,卻不知該做些什麽,擡了擡手,又喚一聲:“婉妘……”

“我……”她垂著頭,眼前模糊一片,想解釋什麽卻不知從何解釋,想問些什麽又什麽也無法說出口。

“婉妘……”季聽雪手擡擡放放,好像做什麽都不太合適,急得頭都冒汗了。

婉妘看著那只手,鬼使神差抓住了手腕上的衣裳。

季聽雪一怔,險些石化,懸在半空中的手沒動。他悄悄呼出一口氣,拍了拍婉妘的肩膀,輕聲道:“莫哭了。”

婉妘往前走了一步,頭抵在了他心口處。

他雙目圓睜,徹底不敢動了,只感覺那輕聲嗚咽緩緩敲打在他的心上,不給他喘息的機會。

“沒事沒事,莫哭了。”他不知她在哭什麽,但同樣難過。

他擡手,僵硬著在她背上輕撫:“罷了,你想哭便哭吧,這裏沒有旁人。”

“小公爺。”婉妘突然喚。

“嗯?”他正註視著周圍,回答的這一聲呆呆楞楞的。

婉妘破涕為笑,緩緩退開幾步,低聲道:“小公爺,該回去了。”

“噢,好。”他回神,“你先走,我就在後面跟著。”

婉妘微微點頭,徐徐走在了前頭。

小公爺就跟在後面,她能感覺到。

也不知是從何時起,只要小公爺出現,她便能清晰地感覺到,小公爺似乎已成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,所以方才她靠近了他。

是因為真的傷心難過,也是怕小公爺看見她和聞翊那樣後,不肯和她往來了。

沒錯,她在勾引小公爺。

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,一向最端莊收禮的崔家大娘子,不僅私藏了外男的物件,日日與人私會,還摟摟抱抱了。

已快至宴席入口,她悄悄回眸看了一眼,收起臉上的笑,端莊進了門。

沒過多久,宮宴結束,她便隨祖母出了宮,其間也跟小公爺擦肩過,但除了心中微緊,她臉上沒有任何異樣,任誰也看不出他們兩人方才還靠在一起。

祖母亦未發現,第二日還主動與她說起了小公爺的事。

“吳國公家沒有女眷,此事倒是有些麻煩了。”

她正在斟茶的手一頓,心中清楚說的是何事,但一句話都未說。

老夫人也不避諱:“不過你表兄倒是和小公爺熟識,也不知能不能請三郎在其中牽牽線。”

“這般是不是不太妥當?”

“我也知這樣不太妥當,可不是沒有別的法子了嗎?”老夫人還有些惱了,“行了行了,容我再思索幾日,你先下去吧。”

婉妘應聲,退出房門,看了一眼門外站著的侍女,問了句:“二娘呢?”

“二娘子還未抄完經書,還是禪房待著呢。”

她微微點頭,朝禪房走去。

禪房木窗並未關緊,從窗縫看去,二娘正趴在桌上睡覺。

其實二娘並沒有多壞,也實在還沒到令人憎惡的地步,況且二娘長得並不差。

她有些害怕了,小公爺會喜歡上二娘嗎?若是真成親了,便再不會來她這兒了吧?可是這宅子好大好孤寂,她想要小公爺永遠陪著她。

這是不對的,她知曉,也從一開始便明了,這世上沒什麽是永恒的。小公爺喜歡她,或許只是一時興起,這樣的陪伴或許也只是短暫的,可她還是無法避免地陷了進去。

她喜歡小公爺,喜歡他在馬背上朗笑的模樣,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和他一樣,想去哪兒就去哪兒,想做什麽便做什麽。

可又有什麽用呢?

又過幾日,祖母又將她叫了過去,這回是已攢好局了。

“這幾日涼爽,天又好,最適合登高不過。你親自去一趟徐府,邀你幾個表兄妹一同出門游玩。”

言外之意已十分明了,怕寫在紙上留下把柄,又不願放棄這個機會,讓她親自登門去與表兄暗示。

她面無波瀾,恭敬應下。

畢竟崔家到底是何秉性,她再清楚不過,一點兒也不覺驚訝,只是有些覺得有些諷刺,原來名門望族也不過如此。

可崔家已算有權有勢,私下都如此這般,其他家族又能好得到哪兒去呢?或許在他們眼中,這根本不算什麽大事,只是她自個兒大驚小怪了。

她不喜歡藏著掖著,面對徐拯也不必藏著掖著,到了徐府,便開門見山:“祖母讓我來給你送請柬,是因小公爺。”

徐拯一楞,挑了挑眉,示意她往下說。

“祖母想將二娘許給小公爺,苦於沒有門路,想著你與小公爺熟識,便想讓你在中間做媒。”

“季家雖不是世家大族,但有爵位又有榮寵,且吳國公只有小公爺一子,是門好親事,只是……”只是這樣一來,不就亂套了?

婉妘鎮定得很,半點兒心思也沒露出來,也沒往下問。

可就是沒往下問,讓徐拯覺得裝得有些過頭了,他故意道:“二娘夭桃秾李,聽雪或許會喜歡。你回去告訴姨奶奶一聲,我會按她的意思做。”

婉妘臉上倒還是淡然著,手指卻屈了屈。

徐拯忍住笑意,起身送客:“既如此,我早些去與聽雪說明,免得他那日有約,不便前往。”

“那便多謝表兄了。”她也起身,也就體面了這會兒,上了馬車後,臉上的笑意立即沒了。

春雨看她一眼,小心翼翼問:“徐家三郎如何說?”

她神色懨懨:“表兄說會辦好。”

春雨不知該如何接話了:“其實殿下也挺好的。”

她沒說話了,她不也不知該如何。

要攔嗎?可她能攔得了嗎?攔了這一個,就不會有下一個嗎?人若真要移心,她又怎麽可能攔得住呢?就如同聞翊一般,面對聞翊時她那樣淡然,怎麽現在卻不行了呢?

她越想越想氣,晚上推開窗後,一句話也不說。

季聽雪正興致勃勃滔滔不絕,好半晌才發覺好像不太對勁,試探一句:“都是我在說,要不你也說兩句吧。”

“沒什麽想說的。”她垂著頭,扣著指甲。

“是誰又欺負你了嗎?我去給你出氣。”季聽雪垂頭看著她。

她背過身去,不給他看:“沒,只是沒什麽想說的。”

季聽雪咽了口唾液,又試探:“那是累了嗎?要不要早些休息?”

“沒。”只有這一個字,再沒別的了。

季聽雪有些著急了:“那是出何事了?是我哪裏做錯了嗎?”

她賭氣似得說了聲:“你沒錯。”

季聽雪好像聽出點兒問題來了:“是我哪裏做的不好,你跟我說,我改。”

“沒有,你沒錯,是我的錯。”她一氣,嘴一禿嚕,就說出了這話,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怎麽會說出這麽又矯情又泛酸的話。

可季聽雪半點兒不在意,雙手撐著窗臺,幾乎要越過窗子,低聲哄她:“我這個人比較笨,有時自己做錯了自己也不知曉,我哪裏惹你生氣了,你告訴我好不好?我一定會改的。”

她有點兒羞愧,還有點兒開心:“我祖母想給你和我二妹說媒,今日我表兄應當尋過你了吧?叫你重陽那日去登高。”

季聽雪恍然大悟:“噢噢噢,是有這回事兒,他神神秘秘的,也沒說緣由,我還以為是怎麽了呢?”

“那你呢?”她問。

“什麽?”季聽雪楞了一下,反應過來了,“我不喜歡你二妹呀,我是聽他說你也會去才答應的。既如此,到時我叫他將人引開,我們一起去玩。”

婉妘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:“那你、你……”

可她又不知如何說出口,她又沒法嫁給他,有什麽資格管他的事,就算是嫁給他了,他要尋歡作樂,自己也管不著。

她又有些生氣了,又沈默不語。

有了由頭,季聽雪好歹是有個哄人的話了,一個個試過去就成:“至於婚事?我沒想過,我不是和你說過嗎?我喜歡你,我這輩子只想娶你,其他人,不管旁人說什麽我都不會聽的。你也知曉,連我爹都管不了我,還有誰能逼我呢?”

婉妘抿了抿唇,顯然是不生氣了,但還是什麽都不說。

“我知曉這話很難讓人相信,我會做給你看。”季聽雪有些摸不著頭腦,繼續道,“要不我跟徐拯說一聲,不去登高了?”

“還是去吧。”她也想和他一起登高,“我也很久沒出去過了。”

季聽雪嘴角咧開,舉著手起誓:“我那日去定不看她,也不和她說話,我只和你玩兒。”

她抿住笑,小聲嘀咕:“人家也不一定想和你說話呢。”

“那才好呢!我就說我都這樣了,怎麽還會有人想給我說親?真是奇了怪了。她不喜歡我正好,我也不喜歡她,此事作罷才好。”

她已分辨不清此話是真心是假意,可她很是開心。

腦子暈乎乎的,身子輕飄飄的,心也砰砰跳。

有一個人可以在心中惦記著,想起他時,天好像都變藍了一些,空氣好像都新鮮了一些,就好似炎熱的夏日突然來了一場急匆匆的暴雨,所有的事物都被洗滌了一遍。

“娘子,你在笑什麽。”

“沒什麽。”她依舊笑著,手中在縫制些什麽。

她最近總是這樣,坐在那兒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就笑了。

春雨有些擔心,她越發看不懂了,娘子也什麽都不和她說,事情好像突然就脫離了她的預期。

“快到殿下生辰了,娘子要不要早些做打算?”

“好。”她沒生氣,眉頭也沒擰一下,依舊笑著。

春雨不知曉,她在想小公爺生辰是何時。

“明日出門人多,便不帶你一同前往了。”她忽然提。

春雨也沒放心裏,她知曉小公爺也要去,但那麽多人在,她沒想過他們會如何。

然而,第二日到了郊外,徐拯便毫不避諱領著季聽雪來拜訪了。

“這位是國公府的小公爺,剛巧閑來無事,聽聞我們要登高,便隨我一塊兒來了。”

此次出行的除了崔家的幾位姑娘,婉妘表親徐家,還有二娘表親黎家,眾人皆上前相見。

季聽雪看著倒是游刃有餘,與人一一打過招呼後,便不著痕跡撇開眾人:“好久沒來這兒了,這山也好久沒爬過了,不如我們比比誰先登頂?”

來的要麽是讀書人,要麽是姑娘家,沒人想和他比這個,但為了體面還是先應下了。可他倒好,話一撂,直接跑了,似乎那山頂上有什麽金銀財寶,靈丹妙藥。

婉妘忍住笑意,正想與眾人招呼一聲也往前走,卻聽見那邊的小聲議論。

“你瞧瞧人都來了,你快去呀。”說話的是黎家的人,聽著殷切得很。

倒是主角二娘不怎麽上心:”我才不去,累死了,有什麽好爬的。”

“是叫你去爬山的嗎?你怎麽弄不清主次呢?你也瞧見了,小公爺也算是一表人才,你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。”

“他跟個傻子似的,我才不喜歡他。”

黎家人看一眼等在一旁的婉妘和徐家人,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,拉著二娘走遠了些。

“那你喜歡什麽樣的?你也不看看你自個兒,這也不成那也不會,還想自己挑?”

“我怎麽了什麽都不會了?我就是要自個兒挑,我喜歡會讀書的,有才情的,能給我寫詩的,才不是這種……”

黎家人瞧著這一時半會兒好像是說不通了,便朝他們道:“大娘,不若與徐家表兄先去游玩,我們一會兒便來。”

婉妘沒有推拒:“我們就順著這條路往前,你們莫跟丟了。”

“好,好。”

婉妘回過頭,看向徐拯。

“走吧。”徐拯沖她神秘一笑。

她垂下眼,沒說話,默默往前走。

沒走幾步,徐家妹妹適時出聲:“哥,我也不想爬山。”

“那你慢慢在後面走吧。”徐拯說罷,又看向三娘,“三表妹可還走得動?”

他看著儒雅,語氣又溫柔,三娘一下紅了臉,低下頭,小聲道:“我也不想爬了。”

他惹了火,卻絲毫不在意,擡眸看向大娘:“大妹妹呢?”

“我還能走一會兒。”

“那你去吧,我們在後面跟著,不會出什麽事兒。”他露出揶揄的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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